（五）

又逢春日，鐘鼓和往年一樣，降下云頭來聽師曠的琴音。幾十年過去，無論外界如何變遷，師曠未曾打破約定，年年皆來為它奏琴。

然而今日從山路上迤邐而來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鐘鼓想起上一年師曠來時，滿頭白發(fā)如新雪一般，樂曲更形美妙的同時，身體已衰弱得連琴也快搬不動了。

臨走之時，他理著琴絲說，即使不能再來不周山，也要讓子子孫孫都信守承諾不變。

這一天，果然到了?！?/p>

鐘鼓仔細(xì)地端詳，看那少年的臉容確有幾分師曠的影子，卻還俊秀更多?！?/p>

他已端坐在銀狐皮褥上，抱著自己看慣的七弦琴，白衣是絲制的，還罩著一領(lǐng)壓金繡錦的薄紗，望之如玉。身后跟著六個祭司，捧著各色祭器?！?/p>

鐘鼓不由想起山腳下那幾具尸骨，還有師曠當(dāng)年被獻(xiàn)作犧牲時的狼狽情形。

它屈指算算，認(rèn)識師曠已有四十余年，自己眼中彈指的瞬間，就人類而言，已是該到壽命終結(jié)的時候。

沉思之間，樂聲已起?！?/p>

彈得雖然精妙，畢竟多了一份謹(jǐn)慎的窺測之意。

師曠為他奏曲，從來豁達(dá)，即使有求于他的第一次，也不曾折腰屈膝。他的后人，已失了氣度，純?nèi)皇箻非冏魅傋约旱钠骶摺?/p>

人生如飛鳥，相失天地間?！?/p>

鐘鼓切切地領(lǐng)悟到光陰的無情。

他將這群人趕出自己的不周山?！?/p>

封路的大雪，從此再也不肯為誰融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