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游魚般在人群中穿梭的時候，屠蘇忍不住暗自忖度，身邊的少女究竟有何種魔力，總是能讓他不由自主地妥協(xié)。

「蘇蘇你看，那是什么？」夜市的一切似乎對少女而言都是新鮮有趣的，看著她像孩子般雀躍的神情，不厭其煩地東奔西走，他的心底泛起溫和而疲憊的暖意。

「是巧果吧?！苟嗽斨媲暗母恻c，屠蘇判斷道。

「巧果？」

巧果是七夕的應節(jié)食品，款式極多，主要的材料是油面糖蜜。

「我也未曾嘗過?！雇捞K微微搖了搖頭，畢竟他的大半歲月都是在天墉城的一隅天地中度過，許多知識也只是從書本上窺得。

「那正好。」晴雪笑著點點頭，「我們一人挑一種嘗嘗看?！?/p>

【伍】

在略微遠離人群的地方尋一棵大樹靠著坐下，洶涌的人聲潮水般從耳邊褪去，漸漸化為一種模糊而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音。

屠蘇咬了一口手中的巧果，口感松軟，微微的甘甜夾裹著馥郁的香氣在口腔內(nèi)彌漫開來，自唇齒間流連纏綿。

「唔……好好吃！」身邊傳來少女因口里塞滿食物發(fā)出的含混聲音。

「蘇蘇的那份也很好吃嗎？好想嘗嘗看?！雇捞K抬起頭便觸到了晴雪投遞來的希冀視線。

「……抱歉?！骨娠灢⒉淮?，他兩三口便已吃完。

「不妨再去買——」話還未及說完，他便感到唇邊傳來了微微的癢和絲絲的涼，隨后他怔然地看著少女理所當然般地將他不慎殘留在嘴角的巧餅送入口中。

「嗯~也很好吃嘛！」她很滿足般地微瞇了眼，笑意自唇邊綻開，姿態(tài)端媚得像吹皺了的止水。

「你…………」屠蘇只覺得腦中空白一片，錯愕得不知如何開口。

「嗯？蘇蘇你怎么了？」晴雪察覺到了屠蘇的異狀，可疑的紅潮正慢慢爬上眼前少年棱角分明的臉。

「…………」屠蘇有些移不開目光，呆呆看著她粉色光嫩的嘴唇開開合合，濕氣吞吐。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撇開視線，他感到自己臉上正在無法遏制地烘出惱人的熱度，「吃、吃完了，去其他地方吧。」他努力控制著，竟連自己說話時的嚴重結(jié)巴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陸】

那一夜月光如洗，蟬鳴的聲音一直一直持續(xù)，溫熱的夜風壓碾下來然后徐徐就帶走了植物的辛辣氣息。

那夜七夕的最后他們默默地并行，緩慢穿過熱鬧的夜市和繁華的車水馬龍，行人們光鮮的袖子從身邊漂浮著后退，流光溢彩的燈火影子映在他們身上好像游魚的彩斑。最后他和她脫離了那些繁華，光線的影子也就虛虛實實幻化了去。

他們站在桃花谷的湖邊，然后晴雪拿出了在夜市上買的線香花火。

她把它點燃，看著絢爛的色彩在手下爆發(fā)隨即流散，她開心一笑，抬起頭把手中的燃燒遞給在一邊默默看著的他。

他抬起手小心地接過去，晴雪看到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被煙火映照得異常明亮。她偏著頭看他，湮滅的光華涂抹著他年輕的臉，透著凌厲的精致五官在彩光下變換著柔和的微光。煙花的光亮切割出他棱角分明的一段剪影，絮絮叨叨地烙印在她微微張弛的視網(wǎng)膜上。

「今天聽紅玉姐說了牛郎織女的故事呢?！顾亢鲩_口，「蘇蘇覺得他們可憐嗎？」

他略微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她不等他回答，徑自說下去。

「一開始我為他們感到悲傷，覺得明明互相思念卻見不到，一定很難受吧?！骨搴偷男σ庾运樕弦婚W而過，仿佛寒潭渡鶴后一支飄墜的羽。

「可是現(xiàn)在，我忽然不這么覺得了?！顾_口。

「為何？」

「因為到底還是懷了份念想，每年的這個時間都可以相見，心里存著企盼，那么等待的時間即使難熬，也一定還是幸福的吧?！?/p>

他默然看著她，那時他們握在手里的線香花火突然爆發(fā)出最后的燦爛光華，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忽然明亮如同鉆石，仿佛夜空中的千億星辰都落入了他的眼眸，真正的星光倒被襯得發(fā)暗。那目光溫柔安靜，映照出她的樣子來。

隔著微微戳動就會碎掉的視線，他們彼此凝視。

他堅毅冷峻的臉，她澄澈明寂的瞳。

此時花火已經(jīng)燃盡，灰白的余燼貼著他們的袖子窸窸窣窣地落進透明的湖水中，變成了一灘淡淡發(fā)亮的細小顆粒，在光華的水面上流散開去。

「我好像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呢。」晴雪回過神來，笑著搖搖頭，抬頭仰望夜空。

「牛郎和織女，現(xiàn)在一定在一起吧?！?/p>

屠蘇循著她的目光抬起頭，夜空是深藍色的絲絨，銀河的萬千星辰散射出無數(shù)細碎光點，像沉埋在黑夜水底的珍珠灰燼。

那一對忠貞不渝的有情人，是否在鵲橋相依，訴盡一歲的思念？

他們長久地沐浴在星光下，聽見亙古不變的鈴聲從天上傾瀉下來，從天河的橋上，從牛郎和織女相挽的手鐲里。

【終】